白门病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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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言-番外2 三生(上)


    苏三省仰面沉在忘川河底,透过黄泉水,看着河流外的人世。
 
    人间也是一条河的模样。
 
    他想,他应该是在等人,不然为什么他总忍不住窥探人间呢?
 
    每看一眼,他的神魂都在消耗。
 
    有些事他实在记不得了。血池狱溶皮噬骨的痛苦,炎山狱灼心烧肺的折磨早已侵蚀了他的神智,他唯一能握住的,只有苏三省这个名字而已。
 
    即使这样,他也比其他一同受刑的好得多。他看着疯疯癫癫的鬼魂们被牵上奈何桥,一碗孟婆汤又将他们洗得洁白无瑕,他止住了脚步,不待鬼差阻止便跳进了忘川。
 
    他似乎是记得的,只有这样才可以留在这里,他要等,他一定要等。
 
    等什么呢?
 
    水底有东西在拉扯他,苏三省回头看去,一个像是被水泡得惨白看不清面目的鬼托着他向河面浮去,沿着忘川逆流而上。苏三省倦怠地被拉着漂流,渐渐地,他发现河上有了浮尸。他从一干冰冷的却还瞪大了眼睛看向岸上那条不归路的尸体间穿过,穿行了一会儿才蓦然发现,这些尸体都是虚影,冥域地府也不该有“尸体”这种东西。
 
    不待他问出声,黄泉水渐浅,两岸也变成了卵石滩。那个拉住他的鬼魂一言不发地将他拖到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前,强行将他的手放了上去。
 
    苏三省忽地感到一阵揪心。石头发出盈润的光,光芒明明不耀眼,可他就是不敢去看。他的身体飞快地凝实,手掌抓握间有了触感,作为鬼魂时轻飘的感觉换做了沉甸甸,苏三省一时间竟然觉得他似乎活过来了。
 
    他看向带他来的那个鬼魂,五官模糊的脸上似乎在笑。接着他开口——不,是“她”开口了,声音清脆悦耳,如莺歌一般。
 
    “活过来的感觉怎么样?”
 
    苏三省斟酌着向她道谢:“感谢姑娘援手,我感觉……不错。”
 
    那条鬼魂又发出了一串朗笑,张着手臂向忘川中倒下去。
 
    她说:你那样杀了我,我只这样报复你,已经很宽容了,希望下辈子,下下辈子,天上地下再不相见——对了,是我的下辈子和下下辈子,你有没有,还两说呢。
 
    苏三省目送她顺流而下,他再次跳动起来的心脏在隐隐抽痛。他知道,这个姑娘一定曾经在他的记忆力浓墨重彩过,但是牵着他破碎灵魂的,却一定不是她。
 
    他在等那个人。
 
    苏三省明悟了什么,他拖拉着还有些僵硬的身体向离河岸稍远的地方走了一会儿,发现了几栋简简单单的纸屋子。屋前是望不到边际的火红花海,在这昏黄之地灼灼燃烧。
 
    屋子里住着人,和他一样的人。
 
    苏三省没有自己的屋子,只能借住在别人那里。这里只有两个巴掌就数得过来的人,他们见到了苏三省这个生人,不待询问就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。
 
    苏三省这才知道,他触摸的那块石头就是三生石。他与石头定下契约得了生前模样的肉身,待到他等候的那人下来,便要躺进忘川,顺流而下,若是那人看到他,认出他,拉起他,他们就能一同步入轮回,就有可能在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;若是那人不看、不认、不问,就会魂归寂灭,肉身浸透了忘川水便会有鬼差来打捞,最后送去花田肥了那无比鲜艳的彼岸花。
 
    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说话时心不在焉得厉害,别人悄悄告诉苏三省,她已经看到了自己等待之人的死亡,地上一天地下一年,很快她就要离开了。
 
    也有人告诉了他女孩的故事,俗套又炽烈。女孩与男孩私定终生,被父母阻挠后约定殉情,可女孩死了又活了,男孩却好好地成为了男人,成为了老人。地底下时间过得慢,又好像是加快了三百六十五倍,荒芜的年岁与河流水声为伴,看了那人长长的一辈子,还要搭进去往后的所有光阴。
 
    女孩离开的那天,所有人都去送行,她看了会儿还未开的花海,洒脱笑着躺进忘川。
 
    人间一天已过,地底又是火红。
 
    他想起谁告诉过他,彼岸花又叫无义草,那花没什么好看的。
 
    苏三省和别人不同,那些人都还记得死亡前的事,活得乏味,聊得也是他们等的人在人间过得如何。他记不得,也不知该看谁,只好经常跑出来,抱着双膝坐在三生石边看水,背对着时开时败的花海,一坐便是很久。
 
    说来有趣,自从活过来,他随时随地都可以看到人间的景象,众人都说这是三生石的馈赠,也是那片无义草抛出的饵。
 
    战火纷飞的人间终于被雾气模糊,苏三省知道时候到了。他没有同那些人告别,独自涉水而下。
 
    他看到了之前那个看似放下执念的女孩——她也变成了虚影,定格在死死望着岸边的模样。
 
    冰冷的黄泉水没过了苏三省的双膝,他站不稳当,一个踉跄扑倒进去,狼狈极了。再几步,水流愈发湍急,他站直身子,望向远端开败的花海。
 
    而后张开手臂,如同那个被他遗忘的姑娘一般,躺进忘川。
 

  ——TBC——

 

  问:如果有个作者制裁系统把我丢进麻雀,我能活过几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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